秋游赵家堡

阅览:  日期:2014-12-01

九月的风尚未抹去了八月的余热,却呈现一派深秋的景色。夕阳就洒落在土黄色的城墙上,城墙越发灰黄,赵家堡就裹在这萧瑟的秋黄色里。
“堡”在闽南地名中尤为少见,我听说赵家堡是南宋末期一支流落到漳浦的皇族后裔的隐居处,历传四百余年三十六代,故谓之赵家堡。城堡的正门朝西北,面向宋代古都汴京,表明赵家堡人缅怀故土、北望中原。
一条石块铺成的小径绕了几道弯后伸向村落的深处,引导我驻足于城堡的西门。城门侧旁竖立两块石碑,碑面泛黄而粗砺,裂痕显眼,刻有记载明代赵氏皇族后裔赵范构建赵家堡的经历的碑文。城门内墙闲置一方绿得发亮的石刻匾额,刻有行书“硕高居胜”四字,格外的苍劲有力。
据说古堡另有“丹鼎钟祥”、“东方钜障”的匾额分别镶刻于南门和东门之上,因二门均遭破坏,未能目睹(甚为遗憾)。徜徉间,但见往返于东门与西门之间的村民们,或牵着黄牛、或斜刁着烟卷儿漫步在细碎的残阳里,安逸且休闲。
南门特别的低矮,况且早已被封堵。据说堵上南门寓意被元军追赶的宋代皇帝,再往南逃已无路可逃,刻意宣示赵家堡人不再南撤战斗到底的决心。
放眼城南门外,枯黄的叶卷着西风,飘落在懒散的斜阳里;城头上干瘪的鼠尾草相拥着,抵御将要来临的秋寒;远眺农舍上一缕缕灰白色的炊烟,慢悠悠地向上盘旋;黄褐色小道蹒跚地向山边延伸,静静消失在那一片暗绿暗绿的山林里。
曲径通幽便是荷池亭榭,池塘边一大片桔黄色小花在草丛中迎风摇曳,池中有一白色小堤,将荷花池分为两半,左侧为潘湖湖水混浊,右侧为杨湖湖水清澈,水面一低一高,似乎在向世人隐喻,要忠奸分明、弘扬正气。
不远处又有座石拱桥,名曰汴派桥,它静卧着,一点都不奇特,但赵家堡人视它为当年宋代汴京街市的繁华和赵氏天下的尊严,可见“汴派桥”即是赵家堡人难于割舍的情怀。
据相关记载,赵家堡尚有“悟石”、“墨池”、“云巢”、“禹碑”等碑刻,城内建有“武庙”、“父子大夫坊”,与城门遥相呼应,或许还蕴藏着许多动人的传说。而今这些古迹已坍塌无存,四周尽是荒凉。
城中有座五进落的府第,俗称“官厅”,“官厅”前的石板操场,乃当时的习武练兵之处。官厅中央摆放赵家的祖宗塑像,上悬“汴派流芳”和“源远流长”二牌匾,寄托汴京的遗风能传承后代、流芳百世。第三进落,尚存残缺的墙垣,孤零零格外的灰暗,墙缝里偶尔窜出数丛不知名的草,木然地仰望着苍天。至于四、五进落,早已荡然无存。就是这片荒凉,在这浓密的秋的韵味里,让人不禁惆怅起来,沧桑变换的感伤也油然而生。
赵家堡的先人很注重对子孙的教育,寄望于通过科举考取功名,为赵家皇族争得应有的荣誉。据说赵范在阅读族谱中那段叙述宋皇仓惶南逃的文字后,无法抑制内心的激情,在族谱中含泪奋书“为子孙者读此篇而不痛哭流涕非人也”,激烈的情感时刻在激励子孙勇于进取,同时,也让子孙们肩负沉重的责任和使命。
赵家堡的家训是严格的,要求子孙在逆境中学会生存,要习武,要有健壮的体魄,要读书,要有真才实学,要功名,才能光宗耀祖。就为了这个残缺而难以实现的理想,家训又是苛刻的,每天清晨,赵氏子孙便上操场习武练功,在卸下一天的劳累后,必须在油灯下熟读四书五经。日复一日,年复一年,就如同那潭日夜涌动池塘水,永不干枯,永不停息。
肩上担当着生活和理想,一种潜在的压抑感和紧迫感,时刻在鞭策着赵家堡人,敦促他们付出更多的努力。在这方圆仅0.5平方公里、当时人口仅600700的赵家堡,就因为是宋皇室后裔的缘由,就得承担起三百多年来的历史重任?就能成就宋皇室的复兴?所有美好的愿望都凝固在赵家堡,赵家堡或成为他们生活的桎梏,也成为后观者亲近那份历史的厚重。
“完璧楼”为赵家堡建筑的核心,楼高十余米共三层,呈正方形,是闽西南方形土楼与北方四合院结合的建筑风格。正门上方嵌有黛绿色石匾,阴刻行书“完璧楼”三字,而“完璧”二字让人自然联想到“完璧归赵”。
“完”字上宋下元出一字,寓意元篡夺宋家之天下,“璧”字原来为上下结构,却有意写成左右结构;又将玉字省去一点,寓意宋王室隐居于此;辛字刻意拉长,隐喻度过艰难辛苦的岁月;楼字则把右上部分草书成宋字,又与女字连接成安字,表示宋裔子孙能安居乐业,奋发图强。“完璧楼”三字的深邃用意,可谓赵家堡的精粹寄托和至高境地。
当我走出“完璧楼”,已是“七八个星天外”的夜晚,晚风徐徐,思绪并未被风吹散,反而更为凝重。那城头上的衰草,那拱得让人难受的汴派桥,那苍硕的“硕高居胜”石匾,那意味深长的“完璧楼”,无异于一个个梦,一个个沉重与无奈交编织而成的梦,梦幻着多少繁华与凄凉,多少向往与失落;又无异于一付付枷锁,缩缚赵家堡人的思想与行为。还好,时代在不断的进步,现在的赵家堡人有自己的理想,有新的生活。赵家堡的存在,只是标记着曾经有那么一段历史,有那么一个让人心酸的故事。
在晚风中,我带着这份本不应属于自己的凝重,告别了秋之赵家堡。